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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人生在世哪能不賭一把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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駐紮在濱田城的天人軍,最近小日子過得挺滋潤。

前線連連告捷,地球的猴子武士在他們母星的堅船利炮前完全不值一提,幾番炮轟之下就丟盔棄甲,夾著尾巴躲回了山中,不論如何挑釁引誘,都死守陣地龜縮不出。

對於攘夷軍如此沒出息的表現,軍中聽聞過地球武士英姿的天人都大感失望,直嚷嚷說幹完這一仗就要回老家,其他人則樂得輕松自在,每日固定將艦隊提溜一圈,轟炸一番攘夷軍藏身的群山,再大搖大擺地收勢回港口休憩,日子簡直過得不能再舒心。

就算少數人持有疑慮,只要想想兩軍在火力軍備上不可逾越的溝壑,高傲的自尊也就壓過了理性,心安理得地等起勝利的果實完全落入手中的那一刻。

天人軍氣焰日益囂張,城下町的百姓則愈發叫苦不疊。

最受煎熬的人之一,則當屬供職於濱田城廚房處的役人。他們以前負責藩主及其家屬的膳食,現在仍舊負責藩主的膳食,不過城中的掌權者變成了醜得很有想象力的天人,所謂的工資也隨著藩主的尊嚴變成了天邊的浮雲,每天都提著性命在城內幹白工。

由於無人願意接近天人軍把守的主城,每次一到用膳時間,廚房內都必定會掀起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,明刀暗槍地較量一番,這才將輸掉的倒黴蛋派去送飯。

一直壓在廚房總管心頭上的重擔,今天終於隨著加入的兩位新人而煙消雲散。

日影西斜,血紅的夕陽將蒼穹映照得恍若下一秒就要燃燒起來。高大的石墻與飛檐青瓦投下黝黑的長影,不知是哪裏傳來了烏鴉沙啞的啼叫,明明時值夏季,卻將四合的暮色襯托得發涼。

從建造在山上的主城往下望去,城下町的景色一覽無遺。可惜不管是幾個月前還繁華熱鬧的街市也好,還是人流熙攘如同城市命脈的港口也好,曾經令歷代藩主熱血沸騰心生豪情的景致,如今都已被天人據為己有。

沈默片刻,年輕的藩主將視線從窗外收回,空蕩蕩的高雅和室內,金絲屏風上蒼松傲然。

走廊上驀地響起了腳步聲,既沒有天人巡邏士兵的鏗鏘沈重,也沒有城中侍女的優雅細碎,如閑庭信步般隨意無章。

想起昨日藏於食盒中的密信,他不由得心中一緊,但還未來得及思考對策,監守在門外的天人士兵就已盤查完畢,輕松放行。

……是因為最近戰事大捷而有所松懈了嗎?

年輕的藩主略略一怔,回過神來時,和室的門已被重新帶上。

“……”

就算早有心理準備,在見到眼前侍女打扮潛入城中的銀時鶴子二人時,他還是忍不住被震得一時失語。

在他的註視下,銀時一扯女式和服下擺,大大方方地盤腿坐了下來,隨手打了個招呼:

“喲。”

……究竟是為什麽會放行啊啊啊!一看就很可疑吧?!渾身都散發著可疑的氣息吧餵?就差沒把可疑兩個字貼到臉上了啊這個人!

讀懂了對方溢於言表的吐槽之意,鶴子真心覺得高杉沒有跟來真是太好了。

——由於全城戒嚴,就算在內應外援的協力之下,考慮到風險最後潛入的也只有鬼兵隊的精銳部隊。潛入部隊按照計劃兵分兩路,一路營救已成籠中鳥的苦逼藩主,另一路則負責搗毀天人在港口建立的軍事基地。

只能本色出演的高杉,自然剔除了變裝潛入城中的可能性。雖然無法目睹對方的女裝令她有種迷之惋惜,但只要稍一設想,若是高杉那個家夥也跟著來了的話,鬼兵隊群龍無首不說,他們也絕對是一秒就被識破的節奏。

沒辦法,來砸場子的氣場太明顯了。

鶴子清了清嗓子,正要開口,卻在捕捉到銀時的小動作後忽的眼神一凜,毫不猶豫地拍掉了他朝食盒伸過來的罪惡之手:

“裏面的紅豆糕是我的。”她肅然道,擺出絕不退讓的護食姿態。

……不,話說,那是他的晚飯吧。

藩主大人頓覺心累,默了半晌,這才擡起眼簾,平靜開口:

“二位請回吧。”

這是他徹夜未眠再三思索後下的決策。

不論是攘夷軍還是己藩的軍隊,都無法和天人的軍艦抗衡。若是反抗,唯有覆滅一途,因此也只能辜負自己臣下費勁千辛與攘夷軍搭線的一片心血。

他閉了閉眼,再睜開。也不知是期望對方跳起來大罵他是懦夫,還是一言不發直接起身走人,寬袖下的手不由得微微攥握成拳。

鶴子轉過頭:“餵,銀時,你好像被嫌棄了。”

“……不要學高杉那家夥的嘲諷臉啊,”銀時漫不經心地將視線從門邊收回,抽了抽嘴角,“話說不管怎麽看都是你被嫌棄了吧?連個紅豆糕都吝嗇什麽的,你鄉下的媽媽會哭泣喲,辛辛苦苦將你拉扯大的媽媽真的會哭的喲,施比受快樂這句話媽媽沒有教過你嗎?”

鶴子毫不猶豫:“沒有。”

“……”

覺得自己似乎已經被遺忘到了一角的藩主大人,深深地吸了一口氣,沈下聲音:

“二位請回吧。攘夷軍與濱田藩結盟一事,我就當做沒有發生過。”斬釘截鐵,不留餘地。

先前濱田藩輔助攘夷軍退兵一事的人情,也一筆勾銷。

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鶴子不得不擡起眼簾,認真地直視這位風評據說相當軟弱的年輕藩主。

可惜和她見過的所有大人物一樣,對方猶如蚌殼一般,將內心的真實想法全部封閉了起來,面部表情紋絲不動,仿佛銅墻鐵壁將他人探究的視線通通阻隔在外。

真是……僵硬啊。

她還是第一次見到死活不願意被人搭救的。援助之手都伸到他面前了,他還躺在地上不肯起來。

金烏沈入地平線,如火的夕陽消隱光輝,蒼穹從赤金染至鳶紫,漸漸朝著深沈的墨色過渡,光線愈發稀薄。

“……就算被世人——被自己的臣子恥笑為懦夫也無所謂嗎?”移開視線,鶴子捧起手邊的清茶抿了一口。

濱田藩是個普通的小藩,若不是因為唯一的港口具有重要的戰略意義,根本就不會被天人軍盯上。藩內大多數人都思想保守,視傳統的武士道為精神支柱,這點光是從上次的會面就能猜出一二。

“……是。”

對於那些人來說,忍受折辱而活,絕對比死還痛苦,估計會嗷嗷喊著要切腹吧。

“你打算切腹嗎?”

“……不,”對方遲疑了一瞬,但很快便堅定了內心,“身為藩主,我必須活下去。”哪怕是作為敵人的階下囚,以此換來藩內一時的安寧。

依當今世道,幕府無能威信全失,無名小藩在紛飛戰火中想要自保只能全靠自己。

鶴子緩慢點頭。“真是了不起的自私。”她放下茶杯,“你有考慮過臣子的想法嗎?”

迂腐歸迂腐,那個對她施行人身攻擊的中年大叔,敢在天人的眼皮子底下溜出城直奔攘夷軍所在的戰場前線,對自己主上的一片赤膽忠心是無法辯駁的事實。

對方怔了怔:“我……”

斂去眼底浮動的暗光,鶴子淡淡道:“跪下了喔。”

——據說啊,男兒膝下有黃金。

她擡起眼簾,仿佛沒看到對方驟然收緊的拳頭,以再平靜不過的語氣繼續說了下去:“貴藩的臣下,為了拯救在天人手中受辱的藩主,哪怕向曾經的敵人下跪也在所不辭。”

——可惜失去守護之物的武士,卑微彎下的膝下除了自己碾落成泥一無是處的尊嚴以外,什麽都沒有。

——“非常抱歉,鶴子殿下。”

中年大叔還未從驚愕之中回過神來,一直默不作聲的年輕家臣在帳內眾人的註視下,忽的膝蓋一彎屈身俯伏,低下了武士高傲的頭顱,緊貼地面:

“之前的失禮,還請您原諒。”

他哽了一下,將身體壓得更低,沙啞的聲音不受控制地微微發抖。

“無論如何,還請攘夷軍的諸位助我藩一臂之力。務必……務必拯救主上。”

事情的發展完全超出了預料,外面炮聲隆隆,廝殺震天,帳內卻靜如一片死水,一時無言。

……不必道歉,她一開始就沒把所謂的人身攻擊放在心上——這句話,當時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。

她不是武士。

對於所謂自尊的理解,也截然不同。

徒勞的安慰,她沒有立場言說。也沒打算說。

言語有時過於蒼白,她無法拿捏,果然還是直白的行動更加順手。

仿佛沒有註意到和室外武器悉索的動靜,鶴子直直地望著這位年輕的藩主:“無論如何,你都不願意賭一把嗎?”

喉結動了動,他艱澀道:“……濱田藩輸不起。”

“恕我直言,你的臣下好像對此持有不同意見,”她意有所指地將視線投向窗外,“軍隊已在城外集結,只等進攻的信號。對於從天人手中奪回貴藩,奪回自己的君主這件事,他們似乎心意已決。”

無邊的夜色中,一絲蟲鳴都聽不見,連風都好似屏住了呼吸,空氣微張。

鶴子側過頭來笑了笑:“就算是一藩之主,偶爾聽聽臣下的建議也很重要吧?”

一個人硬抗,是不行的。

總是固執己見看不到周圍,是不行的。

別人的眼光,她向來不在意。就算是被戳脊梁骨也好,還是當面折辱也好,哪怕有關自身的一切都被否定也好,他人的言語都無關緊要,如浮水過鴨羽,連絲痕跡都不會留下,更遑論傷疤。

敵人極力隱藏壓抑的殺氣似有若無地隔著屏風傳來。

——但若是和周圍的人建立了羈絆,遲早會在潛移默化中發生改變。

自己的事,有時候別人反倒更在意。

就算不是為了自己,只是單純為了周圍的那些笨蛋,她也想學著有所改變。

“那麽,你的決定呢?”

對方的面容似是有所松動,鶴子不覺緩和了語氣,認真道:

“你原意和自己的部下一起戰鬥嗎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來了。”銀時倏的低聲道,銀色的發絲垂落陰影,血瞳如寒刀出鞘,凝著肅殺的光。

幾乎是在他話音落下的瞬間,排排金繡屏風隨著轟然巨響砸倒在地,“砰!”的一聲灰塵飛揚。披堅執銳的天人士兵怒吼著一擁而上,銳利的刀光轉瞬間便已攜著凜冽風聲朝三人掃來。

眼見即將得手,為首的敵人只覺視線驟然一花,清脆的裂帛之聲頓起,眼熟的女式和服碎成雪片悠悠揚落,原地卻哪裏還有銀時的影子。腦中警鈴大作,他還未來得及有所反應,涼意倏然透胸而過,黯淡的視野在歸於黑暗前,最後瞥到的就是飛濺到空中的猩紅色澤,以及那一抹不容錯認的銀色。

“白……”夜叉。

和服揚起飄落不過幾息的時間,再回神時,地上已七零八落地多出了幾具天人的屍體,體溫猶熱,漫不經心地握刀立於其間的赫然是銀時染血的身影。

他一甩沿刀刃滾落的血珠,活動了一下肩膀,懶洋洋地嘆息出聲:“總算從那身麻煩的衣服裏解脫出來了,之前連路都沒辦法好好走真的是讓阿銀很困擾啊。”

“偶爾體驗一把女人的辛苦不是挺好的嗎。”

手下微施力,鶴子一把將和服下擺撕至大腿側,三兩下將礙事的和服寬袖縛到背後。不去看身後已經傻掉的藩主大人的表情,她撿起敵人掉落在地的薙刀,熟稔地輪轉長柄,微微側身,擺出進攻的姿勢。

“抱歉啊,藩主大人,雖然你的臣下勇氣可嘉,但似乎在出城的時候就已經被敵人發現了呢。”

想要瞞過敵人的視線,悄無聲息地潛入,從一開始就不可能。

因此不如幹脆將計就計,營造一心營救人質的假象,將敵人的註意力都引到主城,為突襲港口的部隊制造空隙。從她和銀時入城的那一刻起,就成了暴露在敵人視野裏的餌食,敵人也果然不出預料一路輕松放行,自以為將他們步步引誘到了陷阱中央。

藩主大人倒真是成了香餑餑,被兩邊爭當誘餌。

現在銀時鶴子如期被圍城中,敵軍也抽調了大量兵力確保能將二人弄死。不管淪為籠中鳥的藩主大人意向如何,若是不想滅亡,攘夷軍和濱田藩就必須合作。

所以不是說了嗎,比起玩文字游戲,她還是更喜歡化覺悟為行動。

不問緣由,她既然承了那一跪,就一定會誓死將對方的主上救出。

——“你原意和自己的部下一起戰鬥嗎?”

拒絕的選項,根本就不存在。哪怕對方不想要獲救都不行。

真正的誘餌:藩主大人一怔,頓悟之後不怒反笑:

“這就是你們的籌碼?”

“這世上,難不成還有比自己的性命更了不起的籌碼嗎?”銀時嘴角一勾,聲音雖然散漫依舊,眼神卻銳利起來,宛若捕捉到獵物的野獸一般緊盯著面前黑壓壓一片、幾乎占據了整條樓道的敵人。

“堂堂一藩之主、鬼兵隊軍監、還有我這白夜叉的項上人頭——不是阿銀我自誇,湊齊我們這一桌就可以擺最上等的宴席了,看著眼前這些如狼似虎的家夥就知道了吧,對方早就循著血的味道聚集過來了,不好好歡迎一下可不行呢。”

空氣中的殺意沸騰起來,刺得人皮膚發麻,汗毛幾乎要根根豎立。

藩主大人沈默片刻,忽的啞聲笑道:“一群瘋子。”

鶴子微轉手腕,與長柄相連的刀刃反射出凜凜寒光:“承蒙誇獎,正如你所說,是瘋子才會選擇逆天而行。”為了奪回一人,甚至不惜向國家舉刀對抗。

空氣靜止,在敵人怒吼著襲來的前一刻,與銀時並肩立於前方的鶴子語氣微頓,聲音中忽的染上了些許他說不清楚的笑意:

“藩主大人,你喜歡煙花嗎?”

刀光劍影猝然間割裂了空氣,凜冽的罡風呼嘯著從四面八方急速襲來,晃得人幾乎一時間無法睜開眼睛。於敵人胸腔間震動的怒號還未來得從喉嚨中滾出,外面的夜空驟然接連炸裂開耀目的火光,短暫地照亮了漆黑的夜幕,一瞬的沈寂之後,震耳欲聾的巨響如怒雷咆哮席卷而來。

——是港口的方向。

灼灼火光倒映眼底,他清楚地看見,鶴子在笑:

“我們鬼兵隊的總督,最喜歡煙花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 最近的天氣越來越冷了,每天雙手環胸縮著脖子在寒風中踽踽獨行,都覺得自己像深沈的思考者_(:з」∠)_

瞬間就拉高了品味

哦,迎著寒風思考人生的智♂者

【其實只是沒帶圍巾】

打醬油的男主矮杉,和猛地刷了一把存在感的卷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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